大麻。甜點。與祕密情人。

這兩天媽媽跟著外婆到中部舅舅家。

媽媽不是個很愛玩的人，逛街血拼買漂亮的衣服她很會，但事實上，她很少在外面過夜，她的生活範圍大概就限定在大安區內，除了常到外婆家走動，她並沒有什麼太大興趣發掘新的地點，新的花樣。外婆家的舅舅阿姨很多，每人每天一通電話，媽媽就已經很忙了，所以她也沒有太多兄弟姊妹以外的朋友，不會和朋友約去下午茶，更別說出門旅遊。 基本上，媽媽是屬於落地生根型的人，要費太大勁去探索的事情，她的興趣有限。 這次，要不是高齡九十八歲的外婆興致高昂的吵著要找個地方出去玩，我想，我媽應該不會有這麼大勁去中部。


我媽在家的時候，總是跟我爸吵吵鬧鬧的。作為一個居家型的女人，她總是認為，全世界的人應該都應該跟她一樣，乖乖的，按時的，回到家裡。偏偏，她卻嫁給了我爸。我爸沒有什麼太多不良的嗜好，就是喜歡喝兩杯。爸其實不算是浪蕩的人，他顧家，也負責任。只是，他三不五時喜歡到新鮮的地方逛逛，到外面的餐廳吃吃飯，到小酒館（不是酒家喔！）裡面喝喝酒，享受一下吵鬧的氣氛。平平是喝酒，有了昏黃的燈光，跟酒保哈啦兩句，對爸爸來說，氣氛，完全不一樣。偏偏我媽，怎樣都不能了解，為什麼從年輕到老，我爸就是愛跑到外面吃一頓牛肉麵也好，到電影院看個會讓他睡著的電影也好，或者到酒館嗑點花生也好。對她來說，愛往外跑，就等於說，家庭不夠溫暖。

總覺得，這兩個人的個性真的很不一樣，觀念也不一樣，喜好也不一樣。沒有對錯，就是，不一樣。 因為婚姻，這兩個人同處在屋簷下，因為不一樣，我回到家，就總會聽到我娘不高興的唸說：『這麼老了還想往外跑。』對她來說，我想這一輩子，她永遠都不會理解，夜色垂下，為什麼有人可以還不回家的道理。


我猜爸喜歡到外面亂晃，其實跟他年輕時候有很大的關係。他是上海出生，小時候因為戰亂，他到了香港念書，後來爺爺奶奶到了台灣，在那個年代，總覺得時局很亂，基於雞蛋不能放在同個籃子裡的原理，爸爸是香火，被安排在小小年紀，隻身一個人在香港念書。念完了中學，他又自己坐了船，搖搖盪盪的到美國去念大學，研究所和博士班。因為都是一個人，我想他摸索出來的求生之道，就是在外面自己找事情，找樂子度過。


這樣的經歷，跟從小在眷村裡長大，不管做什麼都有八個兄弟姊妹在身邊的媽媽，有著天壤之別。 媽媽總說，老爸有流浪的個性，有一部分，她說的沒錯。老爸是這樣過過他的青澀的年代，這樣的生活方式，也已經變成他基因裡的一部分。家裡有溫暖，有他愛的人沒錯，但三不五時，流浪的呼喊，讓他想要回味一下，血液裡孤單的記憶。這是居家的媽媽，沒有的記憶，也沒有辦法，有感同身受的體諒。


看到這樣不同的兩個人，有著很不同的過去，形成了很不同的個性。有時候我會心驚，不同也許不是不好，但是要能夠從對方的角度來思考，真的不太簡單。

這兩天媽媽難得的不在家，昨天和爸爸去上海灘吃港式茶餐廳料理，爸爸用廣東話點菜，突然告訴我和芽芽：『我的廣東話說的離離落落的。』他頓了一下說：『那天和Uncle X說英文，也說的坑坑巴巴的。』 嘆了一口氣，他又說：『我的上海話也亂七八糟的。』 我和芽芽互看一下，我回答說：『不常說一定會不熟悉的，有機會說就一下子就回來囉！」爸爸沒回答，停了一下，他只說：『我剛來台灣的時候，不會說國語耶！現在，就只會說國語了。』

爸爸有著淡淡的感慨，不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？那一刻鐘，我只慶幸，還好我能夠陪在他的身邊。即使我不是完全理解，但是至少，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，身邊還有個對象。突然之間，我似乎有點了解，這樣不同的兩個人，居家的老媽和流浪的老爸，也許永遠不會有完全的共識，也不會變成對方想要的那個樣子，但是到頭來，最重要的還是，在需要說說話的時候，還可以在身邊，互相取點暖，不致於落單吧！


媽！你快點回台北吧！現在的爸爸，真的很需要你來罵兩句的啦！